1蝉鸣与边界南方的夏末,是被蝉鸣粘合起来的。声音一层叠着一层,浓稠得化不开,
糊在陈旧的小院、巷弄歪斜的老槐树、以及被太阳晒得发烫的青石板路上。
叶苒坐在自家门槛上,手边放着一本摊开的《读者》,
目光却虚浮在院墙上方那一小片被切割得四四方方的天空里。
空气里浮动着隔壁阿婆煨鸡汤的浓郁香气,还有茉莉花晚谢的、若有若无的甜腻。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小院的静谧。“叶苒!出来!
”木门“吱呀”一声被粗暴地推开,带进一阵裹着尘土的、热烘烘的风。
江澈穿着洗得发白的红色篮球背心,汗珠顺着他剃得极短的鬓角滚落,
皮肤是常年曝晒后的蜜褐色。他怀里抱着那颗脱了皮的旧篮球,像一阵旋风卷到她面前。
“叫你半天了,耳背啊?”他伸手,不由分说地合上她膝头的杂志,“走走走,
大毛他们等着呢,三打三,就差一个了!老规矩,你防最矮的那个,站那儿举个手就行!
”他的“老规矩”就是让她当个凑数的摆设,并且认为这是天经地义。
就像院墙上每年都会茂盛的爬山虎,就像阿婆每天雷打不动的鸡汤,就像他们之间,
他从不需要敲门,总能精准地把她从自己的世界里拖出来。叶苒叹了口气,认命般地站起来。
抗拒是无效的,江澈有无数种方法缠到她投降。她瞥了一眼被他扔在石凳上的《读者》,
那篇没看完的散文还停留在多愁善感的段落。巷口空地上,比赛毫无悬念。
江澈是绝对的主角,冲撞、跳跃、投篮,每一个动作都带着过剩的精力和不加掩饰的炫耀。
叶苒依言守着对方最矮的队员,心思却飘得更远。她看着江澈跃起时绷紧的脊背线条,
看着汗水在他背上洇出深色的印记,看着他和队友撞胸庆祝时肆无忌惮的笑容。阳光刺眼,
她眯起了眼睛。休息间隙,大家瘫坐在老槐树盘虬的根须上灌汽水。大毛用胳膊肘撞撞江澈,
挤眉弄眼:“欸,澈哥,听说没?今年从市二中考上来个女的,贼漂亮!”“关我屁事。
”江澈仰头灌下最后一口汽水,喉结剧烈滚动。“跟咱们这儿初中上去的好像是不一样!
特有气质!”大毛强调,语气变得夸张。江澈嗤笑一声,
空易拉罐精准地投进远处的垃圾桶:“能有多不一样?俩眼睛一个鼻子。
”“到时候你别看直了眼!”大毛起哄。“滚蛋!”江澈笑骂着踹了他一脚,
话题迅速转向了NBA的最新赛况。叶苒安静地坐在一边,
指尖无意识地刮着汽水瓶上凝结的水珠,凉意渗进皮肤。蝉鸣依旧喧嚣,
她却莫名听出了一种惯性的、令人安心却又沉闷的节奏。这个小院,这条巷子,
身边的这些人,构成了她世界的全部边界,清晰得像用尺子画过。江澈闹够了,
又拍着球回到她面前,汗湿的手掌习惯性地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发什么呆呢?走了,
回去啃你的书去!”叶苒拍开他的手,却没说什么。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一前一后走回小院。他的影子总是毫无顾忌地覆盖住她的,仿佛一种与生俱来的笼罩。
她踩着他的影子,一步一步。院墙里的鸡汤似乎更浓了,茉莉的甜香快要被彻底盖过。
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但某种东西,就像叶苒那本被合上的、没看完的散文,
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正悄然暗示着某些既定轨迹即将到来的偏折。
2惊蛰漫长的暑假被蝉鸣填满,最终蒸发在依旧燥热的空气里。
开学日像一场按部就班的仪式,裹挟着新书本的油墨味扑面而来。
学校公告栏前永远水泄不通。红色的分班名单像巨大的符咒,贴满了整面墙,
决定着未来一年的聚散。叶苒挤在人群外围,踮着脚,
目光艰难地在一排排密集的名字里搜寻自己的和江澈的。“找到了!都在一班!
”江澈的声音总能轻易穿透嘈杂,他个子高,视野优越,早已锁定目标。他扭过头,
脸上是毫不意外的笑,“果然还是跟你一个班,甩都甩不掉。”叶苒“哦”了一声,
心里却像拧紧的瓶盖微微松动了一丝。一种习惯性的安心感。
她和江澈的名字印在同一张纸上,这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如同小院里并排生长的两株植物,共享同一片土壤和风雨。
教室混合着暑假里积攒的灰尘和消毒水味道。桌椅歪斜,喧闹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上课铃像是掐断了喧闹的闸刀。班主任抱着花名册走进来,
例行公事的开场白在嗡嗡的回音里显得有些模糊。叶苒低下头,准备开始记笔记。
点名开始了。“李伟。”“到!”“张倩。”“到!”……名字一个个念下去,
教室渐渐安静下来。“苏晚。”一个清澈平静的声音应道:“到。
”声音的来源是中间组靠前的一个座位。叶苒抬起头,顺着声音望过去。
昨天大毛口中那个“从市二中考上来”、“贼漂亮”的女生,就坐在那里。
女孩穿着和大家一样的蓝白色校服,但就是显得不一样。衣服异常平整,
领口袖口一丝不苟。她身姿挺拔,但并不僵硬,有一种自然的、沉静的仪态。她的皮肤很白,
是那种几乎不见血色的、象牙般的白净,衬得眉眼越发黑沉。头发扎成简单的马尾,
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张无可挑剔的、清丽的脸。她没有四处张望,也没有和同桌窃窃私语,
只是安静地看着讲台上的老师,仿佛周围真空般的寂静与她无关。叶苒下意识地看向江澈。
他整个人僵在那里。不是平时那种运动中的蓄势待发,而是一种彻底的、被瞬间冻结的凝固。
他身体前倾,脖子微微伸长,像是被无形的线拉扯住了。
他脸上那种惯常的、略带惫懒和嚣张的神情消失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身影。
叶苒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那不是看到漂亮女生的起哄式的兴奋,
也不是看到新鲜事物的单纯好奇。那是一种极致的专注,一种近乎莽撞的直勾勾的凝视,
仿佛整个世界的光突然聚焦,只剩下了那一个点。他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变得粘稠而紧绷。班主任还在念着名字,课堂的秩序在缓慢恢复。只有江澈,
还维持着那个姿势,石化了一样。叶苒收回视线,低头看着自己的笔记本。
第一页还干干净净。她拿起笔,想写下日期,却发现笔尖有点抖。一种莫名的、微凉的东西,
像初春的溪水,悄无声息地漫过心间。她忽然觉得,
刚才公告栏前那种“甩都甩不掉”的安心感,像阳光下脆弱的肥皂泡,无声地破裂了,
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那天放学回去的路上,江澈异常沉默。他不再拍球,
只是低着头踢着路上的石子。夕阳依旧浓烈,但他的影子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张扬地覆盖过来,
而是拖在身后,显得有些迟疑和陌生。一直走到小院门口,槐树的阴影彻底笼罩住他们时,
江澈忽然停住脚步。他转过头,看向叶苒,
眼神里有一种陌生的、剧烈燃烧后的余烬般的亮光,还有一种他自己也无法理解的困惑。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几乎像耳语,却又重重地砸在叶苒的耳膜上:“叶苒,
”他说,“我好像知道……什么是喜欢了。”3局外人江澈的那句“喜欢”,
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并未如预期般扩散开来,
反而迅速被一种更具体、更焦灼的行动所取代。他不再是那个被瞬间击懵的少年,
而是变成了一台上紧了发条、却毫无方向的机器,
所有的零件都在为“苏晚”这个名字高速空转。
叶苒成了这台机器最近距离的、被迫的观测员。他的“喜欢”直接得近乎鲁莽。第二天一早,
他就顶着一头搓得更乱的头发,眼底带着可疑的兴奋血丝,在叶苒家院门口堵住她,
第一句话就是:“她叫苏晚?哪个晚?夜晚的晚?”叶苒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他就开始了一连串的、毫无逻辑的盘问,
仿佛叶苒是苏晚的什么发言人:“她以前哪个学校的?怎么会转来我们这儿?
”“她看起来……是不是挺安静的?喜欢什么?看书?听音乐?”“她昨天用的那个文具盒,
是不是挺特别的?我看不是塑料的……”“她好像没跟旁边的人说话?是不是不太好接近?
”这些问题,叶苒一个也答不上来。她只能看着他像困兽一样在原地踱步,
自顾自地猜测、否定、又再猜测。他的世界里,突然被一个叫苏晚的谜题填满了,
再也塞不下其他。他开始笨拙地“制造”相遇。课间十分钟,他不再冲向篮球场,
而是揣着一颗怦怦跳的心,在走廊、楼梯口、热水房这些苏晚可能经过的地方徘徊。
真的遇上了,他却像被钉在原地,喉咙发紧,
原先准备好的、在脑子里演练了无数遍的搭讪词忘得一干二净,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清瘦的身影目不斜视地从他旁边走过,
留下一阵极淡的、说不清是洗衣粉还是洗发水的干净气息。“**!
我刚才应该问句‘去打水啊?’的!”事后,他会捶着墙壁,懊恼得无以复加,
然后转向叶苒,“你刚才看见没?她是不是看了我一眼?就一眼?”叶苒沉默着。她看见了,
苏晚没有看他,她的目光穿过他,像穿过一团无色的空气。他的兄弟们,以大毛为首,
开始起哄式地出谋划策,贡献着从劣质偶像剧和地摊文学里看来的馊主意。江澈病急乱投医,
竟也真的采纳。于是,叶苒被迫目睹了他更蹩脚的表演:广播操时故意站到苏晚斜后方,
动作做得幅度夸张;体育课自由活动,
他抢了篮球就在离苏晚不远的地方卖力地胯下运球、跳投,汗水甩得到处都是,
引来几个男生的叫好,但苏晚只是坐在树荫下,安静地看着一本封面素雅的书,
头都没有抬一下。一种微妙的耻感包裹了叶苒。为他,也为自己。
她被迫分享了这份炽热又不得章法的秘密,像一个怀揣着烫手山芋的哑巴。
转折发生在一节自习课。
江澈终于打听到苏晚偶尔会去学校小卖部旁边的那排自动寄存柜放东西。
他像是发现了重大机密,激动得手指都在抖。他翻遍了自己的抽屉,
最终找出一只崭新的、印着可爱小猫图案的陶瓷水杯——不知道哪个亲戚送的,他从来不用。
“这个……怎么样?”他把它举到叶苒面前,眼神里混合着期待和不确定,
“女孩子是不是都喜欢猫?看起来……挺可爱的吧?
”叶苒看着那只线条稚拙、色彩鲜亮的水杯,
再想想苏晚那张没什么表情、总是透着股冷清瓷白的脸,心里泛起一种古怪的不协调感。
它太直白,太笨拙,太“江澈”了,和苏晚那种捉摸不透的气息格格不入。但她什么都没说。
她知道,说了也没用。江澈把这沉默当成了默认。他精心策划了“偶遇”,
算准了苏晚去寄存柜的时间,揣着那颗砰砰直跳的心和那只小猫水杯,埋伏在了拐角。
叶苒被他不容拒绝地拉去了“现场”,美其名曰“把风”,实则或许是需要一个见证者,
来分担这巨大的紧张,或分享可能到来的、他想象中的成功。他们躲在墙壁的阴影里。
江澈的呼吸又急又重,手心里的汗几乎要打湿杯子上的小猫图案。脚步声传来。苏晚来了。
她依旧是一个人,抱着两本书,走向自己的柜子。江澈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奔赴战场,
猛地蹿了出去。叶苒的心也跟着提了一下,屏住呼吸。她看见江澈拦在苏晚面前,背影僵硬,
手忙脚乱地把那个杯子递过去,声音因为紧张而拔高,
显得有些突兀和滑稽:“苏、苏晚同学!这个……给你用!
”苏晚显然被这突然的拦截吓了一跳,脚步顿住。她抬起眼,看着递到面前的杯子,
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清晰的诧异,随即迅速沉淀为一种疏离的礼貌。她没有接。
“谢谢,不用了。”她的声音平静,没有波澜,也没有情绪,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我有杯子。”江澈举着杯子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期待和紧张瞬间凝固,
然后像劣质的石膏一样一点点碎裂。就在这时,班里的学习委员经过,很自然地停下脚步,
对苏晚说:“苏晚,数学老师让你放学后去办公室拿一下上次比赛的获奖证书,
就是关于那个应用题的创新解法……”苏晚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
脸上那种疏离的礼貌稍稍融化,点了点头:“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学习委员笑了笑,
抱着本子走了。苏晚也随即绕过依旧石化的江澈,打开自己的柜门,放入书本,
然后“咔哒”一声锁上,离开。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没有再看江澈和他手里那只孤零零的、显得无比尴尬的小猫水杯一眼。
江澈还保持着那个递出的姿势,像一尊失败的雕塑。叶苒站在阴影里,
看着他的背影从紧绷到垮塌,看着那只好笑的猫咪杯子无力地垂落下来。
走廊尽头的风吹过来,扬起细微的灰尘。她应该感到一点报复性的快意吗?或者同情?
都没有。她只觉得一种深深的疲惫,
还有一种冰冷的、清晰的认知:在那场简短的、关于“创新解法”和“获奖证书”的对话里,
她和他,都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之外。那个世界,她不懂,他进不去。而江澈的喜欢,
就像那只印着卡通猫的水杯,笨拙、直白,却放错了地方。他慢慢地转过身,走回阴影里,
脸上第一次没有了那种横冲直撞的兴奋,只剩下一种茫然的、被拒绝后的空白。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杯子,忽然把它塞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陶瓷碎裂的声音没有传来,它或许没破,但某种东西,确实碎了。叶苒移开目光,望向窗外。
天空很高,云淡风轻。她这个被迫的“军师”和“见证者”,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
自己从始至终,
都只是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4梅雨季与图书馆那只被塞进垃圾桶的猫咪杯子,
像一个突兀的休止符,强行掐断了江澈世界里所有喧闹的背景音。
持续了数日的、高速空转的亢奋骤然停歇,随之而来的不是平静,而是一种失重般的沉寂。
他不再喋喋不休地揣测苏晚的喜好,不再像巡逻一样在走廊楼梯间徒劳地徘徊,
甚至不再和以大毛为首的那帮兄弟勾肩搭背地笑闹。课间,他要么趴在桌子上,
脸埋在臂弯里,像是睡着了,但绷紧的肩线暴露了他清醒的僵硬;要么就侧着头,
目光空茫茫地投向窗外,看着操场上来回奔跑的人影,眼神却没有焦点,
像蒙了一层薄薄的灰。有人叫他,他反应总是慢半拍,
然后扯出一个极其短暂的、心不在焉的笑,笑意从未抵达眼底。
那种熟悉的、带着点嚣张的活力从他身上抽离了,留下一个沉默而陌生的壳。
这种沉默不同于平时的放空,它带着重量,压得他脊背微微弯曲,
也无形中隔开了周围的一切。连最迟钝的大毛都察觉到了异样,
咋咋呼呼地问了几次“澈哥你咋了?失恋了?”,被江澈不耐烦地挥开后,
也只能讪讪地闭了嘴。叶苒坐在他旁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低气压的笼罩。空气变得粘滞,
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潮湿的棉絮。她不再需要被迫接收那些关于苏晚的狂热猜想,
也不再需要目睹那些笨拙的表演,照理说应该松一口气。但她没有。这种死寂般的沉闷,
比之前的吵闹更让她窒息。它像南方漫长梅雨季的开端,看不见雨,
但空气中每一寸都饱含着令人皮肤发粘的湿意,闷得人胸口发慌,
预示着一场无从躲避的、绵延的阴郁。她仿佛坐在一座即将喷发后又迅速凝固的火山旁边,
感受着地底深处不甘的余温和不稳定的死寂。她几次想开口,想问一句“你没事吧”,
或者像以前一样用不耐烦的语气刺他一下,试图打破这令人不适的僵局。但话语到了嘴边,
又咽了回去。她看到他被抽走了魂一样的侧脸,忽然意识到,
他们之间那种可以肆意互怼、毫无顾忌的氛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消失了。
一道无形的、冰冷的玻璃墙隔开了他们。她成了他沉默最新鲜的受害者,
也是唯一的、安静的见证者。这种被迫的、无声的共处,比任何吵闹都更消耗人。终于,
在一个下午的自习课,那种粘稠的压抑感达到了顶峰。
江澈维持着面朝窗外的姿势已经整整一节课,一动不动。叶苒盯着习题册上的字,
那些公式和符号扭曲着,一个也进不去脑子。她只觉得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心脏被一种莫名的焦躁攥紧。下课铃一响,她几乎是逃离般地抓起书包,第一次没有等江澈,
也没有理会他是否跟上,低着头快步冲出了教室。她需要离开那里。
离开那种令人呼吸困难的沉默,离开那个变得陌生的江澈,
离开所有关于“喜欢”和“挫败”的、她无法理解也无从安慰的沉重情绪。去哪儿?回家?
小院里可能回荡着阿婆的鸡汤香气,但也可能充斥着妈妈关于成绩的询问。她不想说话,
对任何人。她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走着,脚步又快又急,像要甩掉什么。
初夏的阳光已经有了分量,晒得头皮发烫。不知不觉,她走到了学校图书馆那栋旧红楼前。
这是一栋颇有年岁的苏式建筑,墙面上爬满了茂盛的爬山虎,绿得深沉。平时她很少来,
总觉得这里过于安静,带着一种陈旧的、被遗忘的气息。但此刻,
这种安静像一块磁石吸引着她。她推开沉重的、漆色斑驳的木门,
一股凉意混合着旧纸张和灰尘的特有气味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了她,
洗刷掉了室外带来的燥热和胸腔里的闷堵。世界骤然安静了。
光线透过高大的、积着些许灰尘的窗户照进来,被切割成柔和的光柱,
能看见空气中缓缓浮动的微小尘埃。巨大的木质书架顶天立地,排列成沉默的矩阵,
投下深深的阴影。阅览区长桌空荡,只有零星几个人埋首书中,
偶尔传来书页翻动的轻微沙沙声,反而更衬出整体的寂静。这种静,
和教室里那种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沉默完全不同。它是宽广的、包容的、有距离感的。在这里,
情绪似乎可以被这巨大的空间和无声的书海吸收、稀释。叶苒放轻脚步,像怕惊扰了什么,
沿着书架慢慢走着,手指无意识地从一排排书脊上划过。那些或新或旧的书名和作者名字,
对她来说大多陌生,它们代表着她完全不了解的、广阔而遥远的世界。在一个拐角,
她差点撞到一个人。对方似乎正从高处拿书,闻声低下头来。是顾知秋。他们班的学习委员,
那个上次自然地和苏晚讨论“创新解法”和“获奖证书”的男生。他怀里抱着几本书,
脸上有一丝被打断的讶异,但很快化为温和的歉意:“不好意思。”叶苒摇摇头,有点局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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